古文尚书通论辑本 礼记通论辑本 - 第 13 页/共 15 页

有以下为贵者:至敬不坛,扫地而祭。天子诸侯之尊废禁。大夫士棜禁,此以下为贵也。   「废禁」,无足故曰废。「棜禁」,有足。郑氏以「棜禁」为「无足」,非。   此云「大夫士棜禁」,玉藻云「大夫用棜,士用禁」,亦相合,何也?承酒尊皆谓之禁。大夫之禁足稍低,形制似棜,故谓之棜,实无大分别,故此言大夫兼士也。郑氏曰:「大夫用斯禁,士用棜禁。」谬。按:仪礼乡饮酒「斯禁」,「斯禁」即「禁」。此言士礼,而郑强执周礼「乡大夫职」以解「乡饮酒礼」,故以「斯禁」为大夫所用,特于此处明之。不知玉藻云「大夫用杅,士用禁」,今云:「大夫用斯禁,士用杅禁」,则全与玉藻违矣。此云「大夫士杅禁」,本以大夫为主,兼士而言。今云「士用杅禁」,则别去所主而反卑属所兼矣。郑武断一经,而必多方以为之地以误及他经类如此。余见玉藻。(卷四三,页二一)   礼有以文为贵者:天子龙衮,诸侯黼,大夫黻,士元衣纁裳。天子之冕朱绿藻,十有二旒,诸侯九,上大夫七,下大夫五,士三。此以文为贵也。   「天子龙衮」以下,孔氏执周礼:「上公亦衮,又侯伯鷩,子男毳,孤、卿肴絺,大夫玄士爵弁元衣纁裳。」而以此为夏、殷礼。「天子之冕朱绿藻」,郑氏执周礼「天子五采藻」,而以此为似夏、殷礼,皆非也。方性夫曰:「藻以五采,特曰朱绿,则举其华者以该之也,亦与杂带「君,朱绿」同义。注疏必以为前代而非周,甚不必也。」按:此虽属调和之说,然义亦自通。「诸侯九,上大夫七,下大夫五,士三」,孔氏执周礼「旒数随命数」,而以此为夏、殷礼,亦非也。尝叹郑孔于王制之不合周礼者,皆以为夏殷礼,今于礼器亦然。孔子于夏、殷礼已无征,而周末秦汉之人,反能征之。噫!愚亦甚矣。(卷四三,页二二—二三)   有以素为贵者:至敬无文,父党无容,大圭不琢,大羹不和,大路素而越席,牺尊疏布鼏,樿杓。此以素为贵也。   郑氏以「琢」为「篆」之误,以「牺」为「娑」,皆谬。而即孔氏亦不从之。(卷四三,页二四)   古之圣人,内之为尊,外之为乐,少之为贵,多之为美。是故先王之制礼也,不可多也,不可寡也,唯其称也。   上数节大意言礼之有称,因历举多少、大小、高下、文质、诸器之不同,两两相对为言。但取行文章法好看,其实只在器数上见礼,与圣人「礼云礼云」之旨正相刺谬。吁!此其所以为礼器与。(卷四四,页三)   管仲镂簋朱纮,山节藻梲,君子以为滥矣。晏平仲祀其先人,豚肩不揜豆,澣衣濯冠以朝,君子以为隘矣。   按:「山节藻梲」,论语本指臧文仲,今指管仲,杂记亦同。然则臧文仲亦有所效法耶?抑后之记者之附会也。(卷四四,页五)   孔子曰:「我战则克,祭则受福,盖得其逆矣。」   「我战则克」二句,本效特性结春田之语。盖田以习战,因取其获以供祭祀,故有此二句。今列于此,颇不协,故知礼器引郊特牲也。孔氏曰:「祗应云祭受福,连言战者,以二句相连,故引之。」然上亦何尝专言祭乎?又此二句在郊特牲结田猎之义犹可,今作孔子之言,并非矣。圣人不应如此自诩,且战岂能必克?孔子「临事而惧」之说谓何?祭先岂为邀福?下文「祭祀不祈」之说又谓何?(卷四四,页六)   君子曰:「祭祀不祈,不麾蚤,不乐葆大,不善嘉事,牲不及肥大,荐不美多品。」   「祭祀不祈」,谓祭先也,若祈年、祈縠则可。「牲不及肥大,荐不美多品」,按:左传云「博硕肥腯」祭统云「苟可荐者,莫不咸在」,郊特牲云「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」,则此二句未免义邻俭啬矣。(卷四四,页六—七)   孔子曰:「臧文仲安知礼!夏父弗綦逆祀,而弗止也。燔柴于奥,夫奥者,老妇之祭也,盛于盆,尊于瓶。   郑氏曰:「奥为爨字之误,或作?。按:论语王孙贾论「奥」「?」,则「奥」「?」有别,奈何以「奥」为「爨」,或为「?」乎?(卷四五,页一)   礼也者,犹体也。体不备,君子谓之不成人。设之不当,犹不备也。体有大有小,有显有微。大者不可损,小者不可益,显者不可揜,微者不可大也。故经礼三百,曲礼三千,其致一也。未有入室而不由户者。   中庸云「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,皆言仪也。此云「经礼三百,曲礼三千,似放其语,然亦失之。夫经礼者,五品之人伦尽之矣,安得有三百乎?自有此说,而后之解中庸者,又据此以「礼仪」为「经礼」,「威仪」为「曲礼」,误之误也。然此「经礼」「曲礼」,亦不过谓礼之大小有如此耳,初未尝指一书而言之也。郑氏则以周礼为经礼,朱仲晦则以仪礼为经礼,夫作礼器者,大抵周、秦间人,其时周礼未出,安得预指之?至于仪礼其书,本名为「仪」,正是曲礼之类,乃反以为经礼,何耶?且必欲各凭臆见,求一书以实之,古今陋学洵有同揆矣。   「其致一也」,谓虽有三百、三之多,要其极致,则一而已矣。郑氏以「一」为「诚」,陈可大以「一」为「敬」,皆谬。郑、陈以下文有「诚」「敬」字,故云。然不知记文每段为义,初何尝联合乎?(卷四五,页二—三)   周坐尸,诏侑武方,其礼亦然,其道一也;夏立尸而卒祭;殷坐尸。周旅酬六尸,曾子曰:「周礼其犹醵与!」   「立尸」「坐尸」,说见郊特牲「举斝角」下。「武」,郑氏谓「无」字,声之误。郝仲舆曰:「武,步也。方,谓行礼进退之方。尸不动而诏侑行礼,皆祝与佐食辈行之。」三说未详孰是。(卷四五,页七)   君子曰:礼之近人情者,非其至者也。郊血,不大腥,三献爓,一献孰。   按「郊」与「大飨」「三献」「皆有血」「腥」「爓」「孰」。郑氏曰:「远近备古今也。尊者先远。」此善斡旋记文处。然谓:「三献为祭社稷五祀,一献为祭群小祀。」盖比拟周礼司服「絺冕」「玄冕」,由子男五献以下差之则无谓耳,郊特牲以此为「不飨味而贵气臭」,此云「礼近人情,非其至」,未免过于作意,便成语病。礼岂有不出于人情者,而曰:「近之,非其至」乎?(卷四五,页九—一○)   郊特牲   此篇立义多醇正,而文气亦古,礼器多本此,详篇内。则作者之时代亦约略可知矣。篇中述「冠」「昏」之义两章,记后有冠义昏义两篇,说者谓此两章本于后两篇,今误在此,不知后两篇皆掇拾此两章而为之,其所增者,义多蹖驳,绝不相类,明者当自知之。(卷四六,页一)   郊特牲,而社稷大牢。天子适诸侯,诸侯膳以犊;诸侯适天子,天子赐之礼大牢,贵诚之义也。故天子牲孕弗食也,祭帝弗用也。   孔氏谓此以郊祭名篇。先儒说「郊」,其义有二:郑氏以为「天有六天,丘郊各异」,王氏难郑以「天体无二,郊即圜丘,圜丘即郊」,此郑王二家之大旨也。愚按:郑说皆本周礼及纬书。周礼如司服「王祀昊天上帝,则大裘而冕,祀五帝,亦如之」,小宗伯「兆五帝于四郊」之类是也。纬书如「紫微宫为天帝。太微宫有五帝座星:青帝曰灵威仰,赤帝曰赤熪怒,白帝曰白招拒,黑帝曰汴光纪,黄帝曰含枢纽」之类是也。故郑谓:「冬至,祀于圜丘者,天皇六帝也。夏至,祀于南郊者,感生帝也。五时迎气者,五天帝也。感生帝别于四帝,是有六天。」后儒因谓:「凡祭之数,圜丘与郊,二;五时迎气,五;通为七;九月大飨,八;雩祭,九;是有九祭也。」呜呼!天何如是之多?祭何如是之数耶?自古惟冬至祀天于南郊,下曰「郊之祭也,迎长日之至」是也。周礼「圜丘」之名,盖不可信。此外惟孟春祈縠亦名郊,止此二郊而巳。说详下「郊之用辛也」下。至于经传或称帝,或称上帝者,皆天也。若周礼称天曰「昊天上帝」,曰「天神」,曰「大神」;纬书称天曰「天皇大帝」,曰「紫微大帝」,曰「北极耀」,曰「魄宝」,皆不经之说也。五帝之名,诗书无之,始见于月令,为大皞、炎帝、少皞、颛顼、黄帝。后儒以周礼为五天帝,因谓月令为五人帝,马、贾、王之徒则以周礼同月令,皆为人帝,不主天帝之说。夫月令「迎四时于四郊」,亦止言「迎时」不言「迎帝」。自周礼有「兆五帝于四郊」之文,而郑氏遂附会以为「迎帝」焉;以及周礼言「祀五帝」等,诸「祀昊天上帝,服大裘而冕」;纬书「灵威仰」「赤熪怒」诸名,亦皆不经之说也。凡此皆不辨可知其妄矣。第郑谓「六天郊丘异祭」,王谓「一天郊丘同祭」,即无论有识者,亦知是王而非郑。然而当日王之难郑,终不足以尽折其非,而后世之儒又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何也?则皆以周礼一书误之也。郑倚周礼为经,得以阴用其纬书之邪说。当西汉之末,谶纬盛行,周礼亦显于其际,安知周礼之「五帝」非即如纬书所云乎?则周礼几何而不同于纬书也。而王主月令「五人帝」之说,按之周礼自为不合,乃不能明言周礼之伪,而其云「郊丘同祭」,仍惑于周礼为说,此非王之难郑,终不足以尽折其非者乎?历视宋儒所说,如刘执中谓郑「天有六」为误。又谓周礼「五帝」为正经。唐与政谓肃谓:「迎气、明堂皆祭人帝。」若是,则周礼「烟祀五帝」皆非「祭天」可也。陈用之谓:「肃合郊、丘而一,则是以五帝为人帝,则非有天地则有五方,有五方则有五帝,果以月令五人帝为五帝,则前此岂无司四时者乎?」此皆执周礼以伸王者。陆农师谓:「合郑、王而以理折之,天固有六,而祭寔无异。」此祖述郑说而以示为郑王调停者,其识尤陋,此非后世之儒多持依违两可之见者乎?故曰:「皆周礼一书误之也。」礼器郊特牲各自为书,辑记者偶萃为一处,又适叙礼器于郊特牲之前耳。其实作礼器者在郊特牲之后,何以见之?礼器分别「大小」「多少」等义,皆摭拾诸礼文为之。其云「祭天特牲。天子适诸侯,诸侯膳以犊」,及「大路繁缨一就,次路繁缨七就」,皆取郊特牲之文而小变之者。郑氏于此节曰:「此以小为贵也。」孔氏曰:「郊特牲文承礼器之下,覆说以小为贵之事。」郑氏又于「大路繁缨」节曰:「此因上说以少为贵者。」嗟乎!礼记四十九篇,果为一人之作乎?其在前者,果其人之前作;在后者,果其人之后作乎?甚可嗤也!此节本文明言「贵诚」,其无「贵小之意」;「大路繁缨」节是说「尊卑之制」,亦并无「贵少之意」。今悉外本文而远承前篇立说,亦可谓:「固哉!为礼矣。」(卷四六,页四—七)   大路繁缨一就,先路三就,次路五就。郊血,大飨腥,三献爓,一献孰,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。诸侯为宾,灌用郁鬯,灌用臭也。大飨,尚腶修而已矣。   说见上。郑氏以礼器「次路七就」「七」字为误,不知礼器取此也,而其或小变之,或字误,均未可知,余详礼器。「郊血」四句,及「诸侯为宾」二句,皆言「不飨味而贵气臭」之义,其文亦错落浑古。礼器以「郊血」四句,言「礼之近人情者,非其至」;以「诸侯为宾」二句,言「礼之以少为贵」,则礼器之取此明矣。孙文融曰:「腶修非气臭,但不极味。言尚此,则此外皆飨其臭耳。」此论甚细。郑氏释为「亦不享味」,诸家皆混承之非是。(卷四六,页九)   大飨,君三重席而酢焉。三献之介,君专席而酢焉。此降尊以就卑也。   陈用之谓:「周礼,天子之席不过三重,诸侯之席止于二重,则国君之席三重者,是殷之制。」如其说,则殷礼反文于周礼耶!「三献之介」,大夫也。「君专席而酢」,则大夫亦应是专席。礼器谓:「大夫之席再重」,亦所谓小变之者。孔氏曲解以为:「大夫席虽再重,今为介,降一席,祗合专席。」孔氏之礼也。(卷四六,页一二—一三)   飨褅有乐,而食尝无乐,阴阳之义也。凡饮,养阳气也;凡食,养阴气也。故春褅而秋尝;春享孤子,秋食耆老,其义一也。而食尝无乐。饮,养阳气也,故有乐;食,养阴气也,故无声。凡声,阳也。   郑氏曰:「褅,当为禴之误。王制曰:春禴,夏褅。」按:郑据周礼以王制为夏、殷礼,而又改此文以合王制,可谓紊乱礼文之甚矣!礼言从来不同。祭义亦曰「春褅秋尝」,岂皆误耶!按商颂「顾子烝尝」,鲁颂「秋而载尝」,皆有乐。又祭统:「大尝褅,升歌清庙,下管象。」而此谓「无乐者」,意欲以阴阳分「有乐」「无乐」,因以「有乐」「无乐」分「褅」「尝」耳。欲伸已说,未免有凑合之弊。凡祭未有「无乐者」,或以仪礼三篇言「卿大夫之祭,皆无乐」,不知仪礼不言乐耳,非无乐也。(卷四六,页一四)   鼎狙奇而笾豆偶,阴阳之义也。笾豆之寔,水土之品也。不敢用亵味而贵多品,所以交于旦明之义也。   按:有司彻言「陈六豆」,乡饮酒义言「六十者三豆,……八十者五豆」,则此奇偶之说,恐未尽然,诸家曲解之,非是。(卷四六,页一七)   宾入大门而奏肆夏,示易以敬也。卒爵而乐阕,孔子屡叹之。奠?而工升歌,发德也。歌者在上,匏竹在下,贵人声也。乐由阳来者也,礼由阴作者也,阴阳和而万物得。   孔氏曰:「飨礼已亡,今约大射及燕礼解之。按大射礼:『主人纳宾,宾入及庭,公升即席,乃奏肆夏。』燕礼记云:『若以乐纳宾,则宾入庭,奏肆夏。』此云『宾入大门』,谓朝聘既毕,受燕享之时。燕则大门是寝门,飨则大门是庙门。」愚按:谓「燕则入寝门,飨则入庙门」,又谓「朝聘既毕,受燕飨之时」,不知此之入门,入寝门乎?入庙门乎?何混而不分也。陈用之曰:「哀公问(按陈氏所引实为仲尼燕居篇文。)言『入门而金作』,则不止肆夏,言『升歌』则止于清庙,言『下管』则止于象。此言『入门而奏』则止于肆夏,言『升歌』则不止于清庙,言『匏竹则不止于象」。招陈说其不同又如此。然陈又分「哀公问为飨礼,此兼燕礼。」亦臆说。记文无分别「燕」「飨」之义,大抵本之襄四年左传「金奏肆夏之三」,及「三夏,天子所以飨元侯也」诸说。其谓「入门而奏肆夏」与家语「入门而金作」,未始不同,即左传所谓「金奏肆夏」也。此等处正不必以牵缀强解为能事耳。(卷四六,页一八—一九)   旅币无方,所以刖土地之宜,而节远迩之期也。龟为前列,先知也,以钟次之,以和居参之也。虎豹之皮,示服猛也。束帛加璧,往德也。   孔氏谓:「往德,北本为任德。」按:当以「任德」为是。又礼器言「尊德」,义亦相近,则非「往德」益可知。(卷四六,页一九)   朝觐,大夫之私觌,非礼也。大夫执圭而使,所以申信也;不敢私觌,所以致敬也。而庭寔私觌,何为乎诸侯之庭?为人臣者无外交,不敢贰君也。   据文义,首言「国君朝觐于邻国,大夫从君而行私觌,非礼也。其大夫执圭专使而聘,所以申信也;亦不敢私觌,所以致敬也。然而庭寔私觌,何为乎诸侯之庭哉?为人臣者,无外交,示不敢贰君也。」自注疏解此文因乡党:「孔子执圭,私觌。」故于「大夫执圭而使」二句,补「聘宜私觌」之义;于「不敢私觌」二句,又遥缴上「朝觐之大夫不宜私觌」之义,甚为迂折,全失本文两所以直下语气。按:古者相见必以礼,故「朝」「觐」「聘」「使」,皆有私觌之礼。记者必以「私」字为不可训,故言此。不知言「私」者,所以别于「公」耳,人臣固不可有外交,私觌不得遂为外交也。记文本属过而曲解之,则又非记文意矣。(卷四六,页二一)   大夫而飨君,非礼也。大夫强而君杀之,义也,由三桓始也。   「杀」乃「降杀之杀」。注疏作「杀戮之杀」,非。孔氏曰:「按三桓之前,齐公孙无知、卫州吁、宋长万皆以强盛被杀。此云『由三桓始』者,据鲁而言。」按:上云「由齐桓公始」「由赵文子始」皆统天下言,非言鲁国,何独此言鲁国乎?辞遁可知。然三桓不见有飨君事,不知记文何据而云?(卷四六,页二二)   诸侯之宫县,而祭以白牡,击玉磬,朱干设钖,冕而舞大武,乘大辂,诸侯之僭礼也。台门而旅树,反坫,绣黼,丹朱中衣,大夫之僭礼。故天子微,诸侯僭。大夫强,诸侯胁。于此相贵以等,相觌以货,相赂以利,而天下之礼乱矣。诸侯不敢祖天子,大夫不敢祖诸侯。而公庙之设于私家,非礼也,由三桓始也。   「白牡」「大路」,皆指周言。郑氏谓:「殷天子礼。」盖因明堂位「殷白牡」及「大路,殷路也」而云。不知鲁颂:「白牡骍刚。」顾命:「大辂在宾阶面。」周何尝不用「白牡」「大路」乎?明堂位之言决不可信。且亦未闻殷诸侯有僭礼者,郑氏之言何其不审量而出乎?「绣黼」,谓衣领上刺绣为黼形,释器所谓「黼领」是也。「绣」即尚书「黼、黻、絺绣」之「绣」。郑氏改「绣」为「绡」,非。孔氏曰:「五色备曰绣,白与黑曰黼,不得共为一物,故以绣为绡。」按:「白与黑曰黼,五色备曰绣」,此考工记云。对举则其义如是,分言则「绣」为「黼形」,何以不可共为一物之有?「诸侯」五句文亦主三桓而言,以其祖桓公,而以桓庙设于私家也。故言「大夫不敢祖诸侯」,而先以「诸侯不敢祖天子」作起,故于「大夫」下有说,而于「诸侯」下无说也。于诸侯无说者,鲁有文王庙,自周公时已有之矣。然据正义:「诸侯不敢祖天子,大夫不敢祖诸侯。」此二语凛如冰霜烈日,不独「大夫祖诸侯」之非,而「诸侯祖天子」其非自同。不得以鲁有周庙,郑祖厉王遂谓:「大勋懿戚所宜有也。」孔氏于「大夫不敢祖诸侯」引左传「凡邑,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」以为之说。左传乃春秋时制,不可援以说礼也。(卷四七,页三)   天子存二代之后,犹尊贤也。尊贤不过二代。   此节之义向有两说:一云二王之前,更立三代之后为三恪。据乐记:「武王克商,未及下车封黄帝、尧、舜之后,及下车封夏、殷之后也。」一云二王之前,但存一代,通二王为三恪;存三恪者,不过于三以通三正。此据左传「封胡公,以备三恪」之语也。崔氏曰:「郊特牲云:『存二代之后,尊贤不过二代。』又诗二王之后来助祭。又公羊说云:『存二王之后,所以通三正。』以上皆无谓。『二王之后为三恪』之文,若更立一代通备三恪,则非『不过二代』之意。左传云『封胡公,以备三恪』者,谓上同黄帝、尧、舜,非下同夏、殷为三恪也。」此主前一说也。唐天宝议曰:「按二王三恪,经无正文。崔灵恩据礼记陈武王之封,遂以为通存五代,窃恐未安。今据二代之后,即谓之二王;三代之后,即谓之三恪。武王所封,偶契二王之后,非历代通法。故记云『尊贤不过二代』,示政必由旧,因取通已为三也。其二代之前,第三代者,虽远难师法,岂不得录其后?故亦存之。因谓之三恪。左传云『封胡公以备三恪』是也。是知无五代也。」此主后一说也。今列之于上,以备参考。然此等之礼,亦第可行于周,而不能通其说于周以后何也?如秦亦一代,汉兴将与周并封之乎?是则所谓「天子存二代之后」者,亦非百世通行之礼矣。又按:崔氏之说与记文之义相合,徐伯鲁本之,故曰:「存夏、殷二王之后,而封黄帝尧舜之后,谓之三恪。」通典之说与记文相违,郝仲舆本之,故云:「凡古神明后,先王皆欲存之。今谓尊贤不过二代,何居?」(卷四七,页七—八)   君子南向,答阳之义也。臣之北面,答君也。大夫之臣不稽首,非尊家臣,以避君也。   「君之南向,答阳之义」,所谓「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」是也,非为答臣之故。若「臣之北面」,则为「答君」故也,又非「答阴之义」,语似对而义实异。大夫为诸侯之臣,于其君不使稽首,所以尊诸侯也。诸侯之为天子之臣,于其臣必用答拜,所以尊天子也。然则实似大夫尊家臣,诸侯尊大夫矣,恐致后如鲁之政逮于大夫与三桓,子孙微则奈何?故有制礼本善,而积久不能无弊者,此类是也。记文曰「非尊家臣」,此一语殊有关系。(卷四七,页一○)   孔子曰:「三日齐,一日用之,犹恐不敬;二日伐鼓,何居?」   家语云:「季桓子将祭,齐三日,而二日钟鼓之音不绝。」与此文合。(卷四七,页一一)   孔子曰:「绎之于库门内,祊之于东方,朝市之于西方,失之矣。」   郑氏诸解多混「祊」「绎」为一。又以「祊」为「祭于门外」,且以为「绎,祭于门外」皆误。凡祭,从无在庙门外者。楚茨诗曰:「祝祭于祊。」毛传曰:「祊,门内也。」释宫曰:「閍,即祊。谓之门。」李巡曰:「閍,庙门名。」孙炎曰:「祊,谓庙门也。」其「谓之门」「谓之庙门」者,皆指「门内」非「门外」也。假如言「堂」言「室」,自谓「堂内」「室内」,非「堂外」「室外」可知。本篇后云:「索祭,祝于祊。不知神之所在,于彼乎于此乎?或诸远人乎?祭于祊,尚曰求诸远者与?」盖室与堂庭在内为近,庙门在外为远,故曰「求诸远」也。祭统曰「诏祝于室,而出于祊」,盖本此「求诸远」之文,以「远」为「出」,谓「由室出也」。礼器曰:「设祭于堂,为祊于外,故曰:于彼乎?于此乎?」亦本此「求诸远」之文,以「远」为「外」,谓「堂之外也」。今本文谓「祊之于东方为失」,则祊宜在庙门内之西方也。此经传言「祊」义也。春秋宣八年:「壬午,犹绎。」縠梁曰:「绎者,祭之明日之享宾也。」公羊曰:「绎者何?祭之明日也。」祭义曰:「祭之明日,明发不寐,享而致之,又从而思之。」尔雅曰:「绎,又祭也。」丝衣诗序曰:「绎,宾尸也。」今本文谓「绎之于库门,为失」,则绎应在庙门内,在库门内是庙门外也。下云:「库门之内,戒百官也。太庙之命,戒百姓也。」则库门在庙门外可知。又家语:卫庄公变宗庙,易市朝。高子问孔子,孔子答之如此云。此经传言「绎」之义也。总而论之,「祊」与「绎」名不同也。「祊」是「求索于门」之义,「绎」是「绎思无已」之义,义不同也。「祊」是「今日之祭」,「绎」为「明日又祭」,时不同也。「绎」不可在库门内,「祊」不可在东方,地不同也。则「祊」与「绎」其不可混也明矣。郑氏于楚茨诗曰「祊,门内平生待宾客之处,孝子不知神之所在,故博求之,礼宜于庙门外之西室」,又以「祊」为「门外」矣。于楚茨诗曰「与祭同日」,既以「祊」为「祭之日」矣。于礼器「为祊乎外」曰:「枋祭,明日之绎祭也。」又以「祊」为「祭之明日」矣。于此章曰「此二者同时,而大名曰绎」,与下文「索祭祝于祊」曰:「谓之祊者,以于绎祭名也。」则又混「祊」于「绎」矣。于此章曰:「绎又于其堂,神位于西也。」孔氏曰:「绎祭之礼,当于庙门外之西堂。」则并以「绎」为「门外」矣。凡如是之错乱无定,不一其说者何也?盖由误泥祭统「出于祊」与礼器「为祊于外」之文,而认「祊」为「门外」也。然又见言「祊」之文本在门内,于是以「门内之祊」属之「正祭」,而「门外之祊」则属之于「绎」焉,故不难混「祊」于「绎」;既以「祊」属之于「绎」,又不难以「祊」为「祭之明日」;既以「祊」为「门外」,又不难并以「绎」为「门外」,其相因致误如此。孔氏曰:「凡祊有二种,一是正祭之时,既设祭于庙,又求神于庙门之内。诗楚茨云:『祝祭于祊。』注云:祊门内平生宾客之处,与祭同日也。』二是明日绎祭之时,设馔于庙门外之西室,方谓祊。即上文云『祊之于东方』,注云:『祊之礼,宜于庙门外之西室是也。』此循郑之?。其解礼有若儿戏。而陈氏礼书、严氏诗缉悉本之。」呜呼!郑氏释礼不惮一人而先后异词,一事而彼此异义,故礼文因郑氏之注而紊乱寔甚矣。陆农师及近世朱汝砺亦皆驳郑「纺」「绎」相混之非,然未尝为之考订「祊」「绎」之正义,与郑所以致误之由,及凡祭从无在庙门外者,则人终未能晓然,故详辨之如此。(卷四七,页一三—一五)   社祭土而主阴气也。君南乡于北墉下,答阴之义也。日用甲,用日之始也。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,以达天地之气也。是故丧国之社屋之,不受天阳也。薄社北牖,使阴明也。   按:「社」是祭地名,与「郊」祭天为对立。社祭地,因名「社」,犹于郊祭天,因名「郊」也。记文此节及下节是言「社」,「天子适四方」以下是言「郊」,其文亦两两相对。如「郊」曰「大报天而主日也」,「社」曰「社祭土而主阴气也」。「郊」曰「兆于南郊,就阳位也」,「社」曰「君南乡于北墉下,答阴之义也」。「郊」曰「郊所以明天道也」,「社」曰「社所以神地之道也」。「郊」曰「用辛」,「社」曰「用甲」。「郊」曰「大报本反始也」,「社」曰「所以报本反始也」。则「社」为「祭地」明矣。至所谓「社稷」者,稷统五谷而言,以其首种先成也。稷从土生,故稷附于社,土以生稷,故祭社亦兼祈报农事也。荀子曰:「社,祭社;稷,祭稷。」然祭社必及稷,祭稷必及社,故有言社而该稷者。召诰:「戊午,乃社于新邑。」马融曰:「言社则稷在其中。」是也。其于祈谷农事,有单言社者:诗甫田曰:「以社以方。」云汉曰:「方社不莫。」是也。有兼言社稷者:载芟诗序:「春藉田而祈社稷。」良耜诗序:「秋报社稷。」是也。是故王者有天下,必立社。此「社」即记文所谓「大社」也。此外惟「亡国之社」,即记文所谓「丧国之社」及「薄社」也。立亡国之社,所以寓鉴戒之意。而侯国亦社之,侯国以本朝之社,谓之「周社」。见左传。其「亳社」,春秋书「亳社灾」,左传「阳货盟亳社」,此鲁之「亳社」也。左传「鸣于亳社」,此宋之亳社也。又左传「闲于两社」,杜注谓「周社、亳社」,是也。是王者祇有「大社」及「亡国之社」,别无他社明矣。自祭法:「王为群姓立社,曰大社。王自为立社,曰王社。诸侯为百姓立社,曰国社。诸侯自为立社,曰侯社。」其云「大社」「国社」是已,云「王社」「侯社」则杜撰之名,他经传无见也。因而自汉以后,类皆二社亡国社不立。一稷,议者纷然,或欲合二社以为一;或欲异二社之所向,其于王社,或谓:「建于大社之西」;或谓:「建于藉田」;或谓「在库门内之右」,皆莫能定其处。陈用之又谓「王社、侯社为国中之土朮,无预农事,不置稷。大社、国社,农之祈谷在焉,皆有稷。」凡此者,皆祭法之言误之也。至于周礼大司乐:「夏日至,祭泽中之方丘。」不言社而言地,非也,而「方丘」之名亦无稽。又昭二十九年,左传:「句龙为后土,后土为社,为五祀之一。稷,为田正。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。周弃亦为稷。」国语亦云:「农能植百谷,周弃继之,祀以为稷,后土能平九州岛,祀以为社。」祭法本之。亦皆不经,未敢信。而郑氏谓:「社,五土之神。稷,为原隰之神,是谓地神。其祭配以句龙、后稷。」贾、马、王之徒谓:「社祭句龙,稷祭后稷。」是谓人鬼纷纷,各主神鬼以相争难,皆一扫而空之可也。若郊则惟天子得祭,而社则自天子至庶民皆得祭之。所以然者,尊父亲母之义也。大夫不得别立社。祭法云:「大夫以下,成群立社曰置社。」谓大夫以下,成群是也。置社,立社之名。亦杜撰。说者谓:「大夫与民族居百家以上共立一社,庶民则二十五家为一社。」见杜注。后世里社即其遗意也。下云:「惟为社事,单出里。」左传云:「书社」「千」「清邱之社」。月令云:「仲春,命民社。」此皆言「民社」也。下云「惟社,邱乘供粢盛」,此言大夫社也。凡「郊」「社」之义,郊特牲为近古,故予以是为主,而详注其说焉。此云「日用甲」,而召诰「用戊」则不同。(卷四七,页一六—一九)  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。地载万物,天垂象,取财于地,取法于天,是以尊天而亲地也,故教民美报焉。家主中溜而国主社,示本也。惟为社事,单出里。唯为社田,国人毕作。惟社,邱乘供粢盛,所以报本反始也。   「唯为社事,单出里」,此言民社也。郑氏执周礼:「都鄙,公卿大夫之采地。」谓:「往祭社于都鄙。」非也。「唯为社田,国人毕作」,此言天子诸侯社也,为祭社田猎也。「唯社,邱乘共粢盛」,此言大夫社也。疏引皇氏谓:「大夫以下无藉田,故以邱乘之民共之。」是也。(卷四七,页二○—二一)   季春出火,为焚也。然后简其车赋,而历其卒伍,而君亲誓社,以习军旅。左之右之,坐之起之,以观其习变也;而流示之禽,而盐诸利,以观其不犯命也。求服其志,不贪其得,故以战则克,以祭则受福。   此因言社而及田猎之事。盖以凡田者,必誓于社,以习军旅故也。下以「祭则受福」句,泛言田猎获禽以祭之事,非单指祭社也。周礼大司马:「仲春,搜田、祭社。」即袭此文为说,而易「季春」为「仲春」。其云「祭社」,即附会「以祭则受福」之文也。郑氏执周礼解此文,亦以此为「田以祭社」,既已自谬,又见周礼「祭社」是「仲春」,心疑此云「季春」为误,于是又执司爟:「季春出火,而民用火。」遂谓记者误以「季春出火」为「亲誓社」,如是则其「田以祭社」者,自在仲春,而非季春矣。不知司爟「季春出火」,亦即袭此文也。况豳诗田事本行于季月,周礼之「仲春」岂可为据?乃谓作记人为误。呜呼!周礼出西汉之末曾,是周秦闲人而误读之乎?既取周礼「仲春」之事,以此「季春」为误;又取周礼「季春」之事,以此「季春」为误,令作记之人直无处开口矣!(卷四七,页二二—二三)   郊之祭也,迎长日之至也,大报天而主日也。兆于南郊,就阳位也。扫地而祭,于其质也。器用陶匏,以象天地之性也。于郊,故谓之郊。牲用骍,尚赤也。用犊,贵诚也。   「天子适四方,先柴。」诸本多别为一节,郝氏本合之,皆作「郊祀之礼」,谓此为「在外告天之礼」,以下为「每岁祭天之礼」,从之。孔氏谓:「易说曰:『三王之郊,一用夏正,夏正建寅之月也。』此言迎长日者,建卯而昼夜分,分而日长也。」按:此文本谓王者郊祭在子月冬至之日,故云「迎长日之至」,此自为不易之典。周礼大司乐「冬日至,祭天于圜丘」,即袭此为说,而易「郊」以为「圜丘」,郑见周礼与此不合,故以彼为「子月,祭天于圜丘之事」,此为「寅月,郊天之事」,「郊」自「郊」,「圜丘」自「圜丘」,也不知经传从来言「郊祀」「郊社」,其事祗行于郊,所谓于郊,故谓之「郊」者,别无有「圜丘」之名。「圜丘」,周礼杜撰之说也。王子雍以为「郊」即「圜丘」,「圜丘」即「郊」,犹不能出周礼之致围耳。郑既用易纬之说,以此为「建寅之月」,而于「迎长日之至」句无以通之,则曰:「建卯而昼夜分,分而日长。」按「长日之至」,谓前此日已极短,自冬至而日长复至焉。月令以「夏至」为「长至」。「至」作「极」解,此「至」作「到」解,又不同。此第以日之长短论也。若云「建卯昼夜分,而日长」,则以日与夜较而分长短矣。其一味欺世,不顾有识者勘破如此。且以寅月而即迎卯月之日,抑何豫事乃尔?又可发哂也。「天报天而主日」,天体为阳,日又阳气也。长日至又阳气始生也,故曰:「主日。」犹上云:「社祭土而主阴气也。」祭义云「大报天而主日,配以月」者,盖天地虽分祀,而祭天之时,地亦从祀,则主日亦宜配以月耳。周希圣谓:「大报天,当以昊天为主。此言主日,误。」郝仲舆谓:「以日主天,则是日尊而帝反卑。」此皆油其辞而不能通者。然则「社祭土而主阴气」,何不亦驳之云:「主阴气,误。」「阴气尊而土反卑」乎?若郑谓「天之神,日为尊」,此本周礼「天神」为说,殊诞。周、郝之说又误于郑耳。「兆于南郊,就阳位也」,南方为阳,人君南郊行郊礼,答阳之义,犹上云:「君南乡于北墉下,答阴之义也。」郑氏曰:「日,太阳之精也。」蒙上「主日」之义解,又误。(卷四八,页一—三)   郊之用辛也,周之始郊日以至。   郑氏曰:「言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,阳气新用事,顺之而用辛日。此说非也。郊天之月而日至,鲁礼也。三王之郊,一用夏正,鲁以无冬至,祭天于圜丘之事,是以建子之月郊天,示有事也。用辛日者,凡为人君当齐戒自新耳。周衰礼废,儒者见周礼尽在鲁,因推鲁礼以言周事」。按:郑谓「日以周郊天之月而至,此说非」者,此董仲舒、刘向之说也,不知其说正是。何则「日以至」即上「长日之至」,同指「冬至之郊」?言郑执周礼「圜丘」之说,以「郊」与「圜丘」异,故以上节为「寅月之郊」,曲解「长」字,谓「迎卯月长日」。而此云「日以至」,并无「长」字,则其为「日至」更无以辨矣,于是不得已以为「子月之冬至」焉。然又意此为「子月」,不仍混于周礼之「子月」乎?于是以为非「子月之圜丘」而「子月之郊」焉。然又意王者从无子月祭圜丘,又子月郊者,于是以为鲁无子月之圜丘,而有子月之郊焉。然又意本文明云「周之始郊日以至」,安得以为鲁事乎?于是驳记文曰:「周衰礼废,儒者见周礼尽在鲁,因推鲁礼以言周事焉!」鸣呼!其作伪亦良拙,而其用心亦良苦矣,则皆误信周礼之过也。诸儒自王子雍而下,亦多知郑解上节为「寅月之郊」之非,及解此节为「鲁郊」之非,然终不知周礼之「圜丘」不足据,故其言多格格不达,又不得郑之隐意,亦不能尽发其纰缪,而使人信也。孟子曰:「我知言」,盖以此哉。董仲舒、刘向解「冬至」不误,而解「辛」字为「阳气辛用事」亦非也。郑非其言冬至,故亦不用其解「辛」字之说,而别以为「人君当齐戒自新」,尤非也。夫凡祭独不当齐戒自新乎?王子雍用董、刘之说,又曰:「始者,对建寅祈壳之郊为始。」张子厚曰:「自冬至之日,以乐降神,为郊之始,而未祀;既降神,乃用辛日,而祀。」陆农师曰:「郊之用,绝句。言郊之用者,辛也。今周之始郊日以至。」已上诸解亦皆迂折且失语气。陈可大曰:「问郊之用辛者何谓?谓周家始郊祀,适遇冬至之辛日,自后用冬至后辛日也。」此解于上下文意贯通,呼应了然,尝谓「解经以后出而胜者」此也。第谓「自后用冬至后辛日」犹欠分明,冬至后三辛皆可用,但必卜之。故春秋书「卜郊」,壳梁传有「上辛」「中辛」「下辛」之说也,下云「卜郊」,亦是也。徐氏集注既用陈解,又谓记文以「用辛」为非礼,记文无非之之意。王者之郊惟冬至为最大,此正郊也。外此则孟春祈壳,亦名郊,此郊之小者,犹之「夏大雩」之类耳。「冬至之郊」以郊特牲此文为正,「孟春之郊」则月令:「孟春,元日祈谷于上帝。」及左传:「孟献子曰:祀郊后稷,以祈农事。是故启蛰而郊。」是也。然此孟献子言「郊」,月令不言「郊」也。王子雍虽分「冬至」「建寅」为二郊,以排郑说然王者实惟一郊而已,其正郊与非正郊,王有所未达耳。(卷四八,页六—八)   卜郊,受命于祖庙,作龟于祢宫,尊祖亲考之义也。卜之日,王立于泽,亲听誓命,受教谏之义也。献命库门之内,戒百官也;大庙之内,戒百姓也。   「卜郊」,卜子月三辛也。陈可大引曲礼「大飨不问卜」之语,谓:「大飨不宜卜。」按:礼言不同,不必执此例彼,况大飨有数义,曲礼未尝专谓:「郊祭之大飨也。」又谓:「卜既用冬至,则有定日。」此油前解「用冬至后辛日」之说,不知春秋卜三辛,非定用冬至后辛日也。春秋卜,安知春秋以前不亦卜,奚必始于鲁乎?又谓:「但云卜郊,则非卜日。」不知春秋云「卜郊」,即「卜日」也。又谓:「下文言『帝牛不吉』,或为卜牲。」不知春秋原分「卜郊」「卜牛」。此文是「卜郊」,下文「帝牛不吉」是「卜牛」也。「百官」「百姓」之分未详。郑氏以「百姓」为「王之亲」,方性夫以为「诸侯」,陈可大以为「族姓之臣」,郝仲舆以为「勋业世家」,皆臆测无定说。(卷四八,页一○)   祭之日,王皮弁以听祭报,示民严上也。丧者不哭,不敢凶服,汜埽反道,乡为田烛,弗命而民听上。祭之日,王被衮以象天,戴冕,璪十有三旒,则天数也。乘素车,贵其质也。旗十有二旒,龙章而设日月,以象天也。天垂象,圣人则之,郊所以明天道也。   记文前后言「郊社之礼」,皆指「王者」,非指「诸侯」甚明。郑氏以其云「被衮」,不合周礼「王祀昊天上帝,则服大裘而冕」之文;以其云「象天」,不合其所谓「冕衣裳九章,无日月星辰」,故曰:「此鲁礼也。」后儒依阿其说,皇氏曰:「鲁用王礼,故称王。」孔氏曰:「作记者既以鲁礼而云周郊,遂以鲁侯而称王。」俱属不通之论。郑氏又以「素车」为「殷路」,谓:「周公之郊用殷礼。」不知鲁既僭用郊,何为不用本朝礼,而用殷礼乎?孔氏曰:「公羊传云:『周公用白矣,鲁公用骍刚。』周公既用殷之白牡,故知用殷礼也。」夫诗言「白牡骍刚」,不过取其色之红白斑然,以为文章尔。谓祀周公、鲁公分殷、周礼,尤可笑。至若方性夫、周希圣亦皆目记文为前代礼,凡此皆执周礼以误解礼记者也。陈用之曰:「王之祀天,内服大裘外服龙衮,衮所以袭大裘也。」若是,则周礼何以遗言衮?记文何以遗言裘乎?陆农师云:「周礼:『祭天,王乘玉辂,建大常。』郊特牲:『祭天,王乘素车,建大旗。』则祭天有『两旗』『两车』也。『乘玉路,建大常』,即道之车也,驭之以适郊。『乘素车,建大旗』,即事之车也,驭之以赴坛。」尤迂凿可笑。又曰:「司常:『日月为常,交龙为旗。』旗有升降之龙,盖无三辰,而郊特牲云『龙章而设日月』,何也?曰此大旗也,非诸侯之所常建。」若然,则周礼「交龙之旗」反为小旗,非王者所用乎?凡此皆执周礼以牵合礼记者也,皆无是处。(卷四八,页一二—一三)   万物本乎天,人本乎祖,此所以配上帝也。郊之祭也,大报本反始也。   孝经云:「郊祀后稷,以配天,宗祀文王于明堂,以配上帝。」此言:「万物本乎天,人本乎祖。」又言:「所以配上帝也。」天即上帝,记文之言为是。(卷四八,页一六)   天子大蜡八。伊耆氏始为蜡,蜡也者,索也。岁十二月,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。   「大蜡八」,郑氏以为「先啬一,司啬二,农三,邮表畷四,猫虎五,防六,水庸七,昆虫八」,方性夫去「昆虫」而分「猫」「虎」,张子厚去「昆虫」而增「百种」,说者多以张说为是。「伊耆氏」,郑氏以为「古天子号」,陈用之以为「古官名」,孔氏以为「神农」,陈可大以为「尧」。「十二月」,郑氏以为「建亥」,周希圣以为「建丑」,皇氏以为「三代各以十二月为蜡」,皆未详孰是也。(卷四八,页一八)   蜡之祭也,主先啬而祭司啬也,祭百种以报啬也。飨农及邮表畷、禽兽,仁之至,义之尽也。古之君子,使之必报之。迎猫,为其食田鼠也;迎虎,为其食田豕也,迎而祭之也。祭坊与水庸,事(「事」,原作「是」,据今本改。)也。   郑氏以「先啬」为「神农」,以「司啬」为「后稷」。陆农师以「先啬」为「田祖」,「司啬」为「田畯」。谓:「若稷则自于秋报之矣。」陆说似优。「水庸」,郑氏以为「沟」。陆农师谓:「水,绝句。庸,事也,为句。」陆说似未然。(卷四八,页二○)   曰:「土反其宅,水归其壑,昆虫毋作,草木归其泽。」皮弁素服而祭。素服,以送终也。葛带榣杖,丧杀也。蜡之祭,仁之至,义之尽也。黄衣黄冠而祭,息田夫也。野夫黄冠,黄冠,草服也。   徐伯鲁曰:「『土反』四句,祝辞也。方氏:『言其时事如此。』是也。或油『毋』字以为『祈祷之辞』,不知礼有报有祈,本不相通,方报而即祈,非礼也。」愚按:此正是油处,方报之时,亦自可祈。观甫田之诗:「秋,田祭方社,报田祖,而云:祈甘雨,求仓、箱。」盖可证矣。杂记云「大夫弁而祭」,今谓:「王皮弁素服」,已属过,况「葛带榣杖」俨然丧服乎?记文似迂。陈用之谓:「执事者之服。」未见其必然也。「黄衣黄冠而祭」,郑氏谓:「既蜡,腊先祖五祀。」此臆说,又与下「息田夫」一句,又不相贯。「野夫黄冠,草服」,岂王者同于野夫乎?方性夫谓:「助祭者之服。」亦未见其必然也。记文此等处不必强解。(卷四八,页二二—二三)   大罗氏,天子之掌鸟兽者也,诸侯贡属焉。草笠而至,尊野服也。罗氏致鹿与女,而诏客告也。以戒诸侯曰:「好田好女者亡其国。天子树瓜华,不敛藏之种也。」   「大罗氏」一段,似不涉「蜡祭」之事;「天子树瓜华」,又不接「诏告」之事,且文义多未详,不必强解。(卷四九,页一)   八蜡以记四方。四方年不顺成,八蜡不通,以谨民财也。顺成之方,其蜡乃通,以移民也。既蜡而收,民息已。故既蜡,君子不兴功。   「移」,宽纵意,与玉藻「疾趋则欲发而手足毋移」,「移」字同。郑氏以此「移」字为「羡」,以玉藻「移」字为「靡迤」,皆未然。(卷四九,页三)   恒豆之菹,水草之和气也;其醢,陆产之物也。加豆,陆产也;其醢,水物也。笾豆之荐,水土之品也,不敢用常亵味而贵多品,所以交于神明之义也,非食味之道也。   此言天子之「恒豆」「加豆」也。郑氏执周礼醢人之说,与此不同,遂以此属诸侯,谬矣。(卷四九,页四)   鼎俎奇而笾豆偶,阴阳(「阳」,原作「鼎」,据今本改。)之义也。黄目,郁气之上尊也。黄者中也,目者气之清明者也。言酌于中而清明于外也。   「鼎俎奇」二句重出。「黄目」为「上尊」,明堂位云「周以黄目」,盖天子礼也。郑氏执周礼司尊彝,列「黄彝」于六彝之四,遂谓:「周所造于诸侯为上。」其用意用辞可恨如此。(卷四九,页八)   冠义:始冠之,缁布之冠也。大古冠布,齐则缁之。其緌也,孔子曰:「吾未之闻也。」冠而敝之可也。   玉藻「缁布冠缋緌」,则此言「无緌」者,殆真属大古与?士冠礼「乃易服,服元冠」,元冠,帛为之。易其缁布冠为元冠以见君,其居常必仍服缁布冠。敝乃弃之,其此与士冠礼合。(卷四九,页一○—一一)   适子冠于阼,以着代也。醮于客位,加有成也。三加弥尊,喻其志也。冠而字之,敬其名也。   孔氏曰:「若夏、殷醮用酒,每一加则一醮于客位。周则用醴,三加毕,乃一醮于客位。」按:此乃误解士冠礼「若不醴,则醮用酒」之文也。士冠礼本谓国俗不同有此两义,皆可行之,非以醮用酒为夏、殷礼也。诸解皆仍之,非。(卷四九,页一一)   委貌,周道也。章甫,殷道也。毋追,夏后氏之道也。周弁,殷冔,夏收。三王共皮弁素积。   孔氏曰:「委貌一条,谓三加始加之冠。周弁一条,谓第三所加之冠。皮弁一条,谓弟二所加之冠。」按:此因士冠礼:「始冠,为缁布冠;再冠,为皮弁;三冠,为爵弁。」故为此说,诸家皆漫不加察而仍之,今证其解之误有六:白虎通曰:「夏冠饰最大;毋追,言其追大也。商饰微大;章甫者,尚未与极其本相当也。周饰最小;委貌,委曲有貌也。」则三冠之制既别,安得同谓之「缁布冠」乎?一也。前文云「大古冠布」,则二代之冠非布可知也。二也。贾公彦曰:「庶人虽服委貌,而俭者服缁布。」陈用之曰:「论语云:『羔裘元冠不以吊。』左传:『刘定公谓赵孟:吾与子弁冕端委,以治民、临诸侯。』『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。』国语:『晋侯端委以入武宫。董安于曰:端委以随宰人。』盖端衣委貌,士以为祭服,大夫士以为朝服,私朝服之。天子至士亦以为齐服。故刘定公、晋侯、董安于皆得以服之。范文子以杖击其子,折委笄。士冠礼『缁布冠有缨无笄』,则『委貌』与『缁布』异矣。」观上二说则二冠不同。三也。论语云:「端章甫。」儒行云:「孔子冠章甫之冠。」则非缁布冠可知。四也。以「周弁」为「爵弁」,似可,然其余则非弁也。五也。其所配第一条言「始加」,第二条言「三加」,第三条言「再加」,参错不顺。六也。(卷四九,页一二—一三)   天子之元子,士也,天下无生而贵者也。继世以立诸侯,象贤也。以官爵人,德之杀也。死而谥,今也。古者生无爵,死无谥。   合上「无大夫」节为一节,解此节文者,注疏悉误,宋明诸家亦多未协。今以愚意解之曰:此释有士冠礼,无大夫冠礼之义。谓从来无大夫冠礼,第有昏礼,「有昏礼」,未详,或云:「备再娶。」何也?五十始爵为大夫,冠礼行在二十时,何大夫冠礼之有?微特大夫无冠礼,即诸侯亦无冠礼。盖夏以前,天子诸侯皆传贤,故诸侯不必皆继世。其初亦行士礼,无诸侯冠礼,诸侯之有冠礼,夏之末造也。以正论微特诸侯之世子,即天子之元子亦士也,亦宜行士冠礼。盖必有是德乃能任是位,天下无生而贵者也,而况诸侯乎?而况大夫乎?诚以夏之末造为诸侯者,因其祖父德隆,子孙得以继世而立,谓之象贤。遂有未冠而父没者,所以有诸侯冠礼耳。言诸侯,则天子可知。若大夫则择贤,如故,官爵其人不得世,因其德之杀也,所以无大夫冠礼也。辟如谥典谥及无爵者,此今之失礼也。若古周初则生无爵,死亦无谥。言此以况今世有诸侯冠礼之失,古者,诸侯与大夫皆无冠礼也,以上言冠义,记后冠义盖拾此之余也。此可摘出以为冠义一篇。(卷四九,页一六)   礼之所尊,尊其义也。失其义,陈其数,祝史之事也。故其数可陈也,其义虽知也。知其义而敬守之,天子之所以治天下也。   此合论语「义以为质,礼以行之」之义。(卷四九,页一七)   婿亲御授绥,亲之也。亲之也者,亲之也。敬而亲之,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。出乎大门而先,男帅女,女从男,夫妇之义由此始也。妇人,从人者也。幼从父兄,嫁从夫,夫死从子。夫也者,夫也;夫也者,以知帅人者也。   「夫也者,夫也」,下「夫」字当音「扶」,扶持之义。扶持云者,能以其知帅人者也。(卷五○,页三)   昏礼不用乐,幽阴之义也。乐,阳气也。昏礼不贺,人之序也。   「昏礼不用乐」一段与曾子问「取妇之家,三日不举乐,思嗣亲」之义同。「幽阴之义」,以孝子思嗣亲,则思入于幽阴,所以不用乐。若用乐,则气象阳矣,故曰:「幽阴之义也。」郑氏谓:「欲使妇深思其义。」非也。徐伯鲁谓:「思嗣亲于幽阴而感伤。」亦非。「嗣亲」岂是嗣于幽阴耶?「人之序」,即嗣亲义。「天地合」以下至此言「昏义」,记后昏义盖拾此之余也。此可摘出以为昏义一篇。(卷五○,页四—五)   有虞氏之祭也,尚用气。血腥爓祭,用气也。   记文凡分别虞、夏、殷、周之所尚,亦以意为行文如此,不必深油。如谓有虞之祭,尚气而不尚声。虞书:「戛击鸣球,搏拊琴瑟,以咏,祖考来格。」非尚声乎?孔氏谓:「记文为四时常祭,虞书为大袷祭。」此曲说也。(卷五○,页七)